釣翁

今年的目標大概是學會好好喜歡一個人而不傷害她或傷害自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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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索賓]久久(1)

「又是一年隆冬……」她捧著雪,喃喃念著。身上的白裘以銀線細細描繪著朵朵白梅,內裡的深紫緞袍,在冬陽的渲染下,透亮透亮的,像那水波盈盈的西湖,隱隱約約又透著她的婀娜。

「夫人,時間到了。」提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,她才從夢裡掙出。

「我明白了。先派人過去招攬吧」平平板板的聲音,教人聽不出喜怒。

有多久了?她問自己。年年孤寂,年年隆冬,她越來越記不清他的臉了。越來越難描繪出,他鬢角的每一絲綠髮,皺眉時,輕笑時的嘴角。最近卻老是在夢中看見當年,漫漫大雪,她送他遠征的背影。

「我終究還是在期盼嗎?」自嘲的笑了笑,手卻不自覺得拂上白裘上的結穗,大紅色的,似是嶄新如初。搖了搖頭,一轉身,只留下滿身的寒氣,與寂寥作伴。

「夫人,祝您……」一句句賀詞,如今聽起來也沒什麼新意了,年年如此,但終究是有什麼變了。像是門前的萬年青,長長了幾尺,當年的金鳳繡紅掛毯,如今已褪成了酒褐色。她慣用的赭紅色小凳,也在近幾年壞了。

「夫人,您喝多了,要不我請翠清送您回去吧?」當初陪嫁來的丫環子玉也早已懂事許多,從綁著雙髻,穿著粉嫩衣裳成了現在眼波流轉,盼著君子歸來的亭亭玉立。

「不了,今晚我等到大家都離去再說吧。」又是一杯黃湯下肚,這杯女兒紅又是為誰而喝?雙頰酡紅,眼前的樽杯卻是見底又斟滿。

「你別喝了吧。」伸手奪去手中杜康,她的眼神已有些渙散,卻仍清楚的認清了來者。

「你今年也還是來了啊!」那一頭洋人的橘紅色長髮,她怎能認錯?

「每年就讓自己醉成這樣,你說,我怎麼捨得?」

「你今年的旗袍特別好看,果然就是這紫紅色特別和你,襯得你越發明豔。」

「你別顧左右而言他了。」

「每年就這麼一次,你就讓我吧!」

「他有消息了。」她的身體隨之一震,卻又再次舉起酒樽。

「是嗎?年年都有消息,消息是真?是假?你我早已都分不清了吧。」

「他要回來了!今年北方戰爭告捷了!捷報剛剛傳回南京。」

「他下個月就能到,你一切自身小心。」橘紅色些微垂下,身上的旗袍與狐裘還沾染著點點白雪。她看著她離開的背影,倚在門前,先前綰好的紫髮早已散亂,沒披上的白裘,裸露在外的雙肩,酒意卻驅散了寒意。

「年年望著盼著,終是要回來了嗎?」

 

她坐在廳裡打盹,一旁的子玉不時的覷著她,邊顧著她身旁燒紅的火盆。

「幾時了?」她的聲音輕柔的傳來,仍讓子玉的身體一震。

「回夫人,子時剛過。」

「夫人,臘月雖過,但春寒料峭啊,還請您……」

「不用了。」她果斷的斷了子玉的話尾。

「子玉你先下去吧!我一個人候著就行。」

「可是夫人……」子玉話還未說完,便看到她的臉色。已在她身邊多年,她的喜怒,子玉早已能輕鬆捉摸。

「夫人,那我替您溫著燕窩。」子玉微微欠身,轉身離去。

她看著廳堂,最後落在了紅木靠椅旁的長方矮几,上面是剛剛拿出來的紹興,她顫顫地伸出手,為自己斟了一杯,一口入喉,狂烈烈的,直嗆得她咳出聲來。

「這麼多年了,還是沒能習慣啊!」事實上,讓她更驚的是那回喉的苦澀。

她始終喝不慣黃酒,就算是燒酒她也不甚喜愛,或許是因為生長在受西方教育的上海,她較習慣洋酒的醇感。

但他始終鍾情於黃酒和燒酒,對於洋酒不屑一顧。

若要說他與她感情和睦,也似乎太牽強,不過就是指腹而婚,父母之命,當時的自由戀愛風氣或許盛行,但如同他們兩人的家庭,這婚約早已不能與那些兒戲並論。

好笑的卻是,他們倆的婚禮卻全採用西式,卻又在房門前貼了個莫大的囍字,燦紅燦紅的,像在諷刺。他倆其實卻也相似,對於這門婚姻,有著相同的共識。她明白,在他的家庭需要一個雄厚的資產支持著,以便長立於軍權之上。

而她的,她的家庭是當今上海最大的貿易商,藉由這場聯姻,參和進了軍閥勾當中。

要說她與他之間全然沒有一絲一毫,卻也太過牽強,總也是搭了同條船了,伊人踏破,便是玉石俱焚,他倆都是聰明人,心裡都挺明白。

說白了,其實她也不明白,時至今日,對他的牽掛到底算得上什麼。

又再次斟滿酒樽,今夜是朔夜,她望著望著,喉嚨灼著灼著,心底還是沒個底。

其實在這場軍閥爭戰中,前線的消息總是真真假假,叛軍哪天就成了友軍,身旁的背抵著背的同袍,換身制服,便又是敵軍。

「豈不就是一場遊戲爾爾?」

她一手又拄著頭,紫烏色一綹垂至眼前,略略擋住了她的視線。

盼著他回來的,在這喝著紹興的她豈不過也就是做一場戲罷了?只是演著演著,這些年過去了,倒讓她越來越難以捉摸,真真假假,這場大戲究竟會唱到何時?

 

 
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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